晚飯中的歷史課
近日先後在長沙灣工地發掘二戰時期的彈藥及在何文田公主道工地發掘出小童骸骨,跟媽圍桌食飯時聊起,其實香港地亂葬崗周圍都有,沒啥好出奇。聊著聊著,她便提起死去差不多四十年的外公來。媽說她曾跟我講過,阿公生前除了在柯士甸道德信學校當過校工外,在二戰時期,他也當過日軍的苦力〔仵作佬〕,就在何文田那邊掘坑埋葬屍體。
『被日軍捉去做仵作?』
「不知啊!只記得他說每日有糧出。」
『糧?軍票?』
「不是。有兩樣可揀:軍票和米。軍票不值錢,今日拿了頃刻就變廢紙。當然也不能暖肚。所以阿公要米。每天有三兩六米。」說罷,媽的指著桌上一碟菜比擬。
『佢日日對著日軍,驚不驚突然被殺死?』
『埋的是戰犯還是平民?』
『是屍體還是活人生葬?』
『阿公為日軍做事,會不會被人罵漢奸啊?』
阿公在我媽十二歲左右便病歿,是重光十多年後的事。捱過了二戰,卻捱不過病痛的折騰,留下一室孤兒寡婦。而媽,是戰後嬰兒潮其中一份子〔那我的一代便是X世代啦!〕。所以,她對二戰的事,還是聽阿公外婆姨媽等等長輩口述得來。那些是不是生葬,那些是不是戰犯等等的問題,年幼的她又怎識得提問。。誠如外婆幾件前仍在生時,做孫的也沒有開口問過她關於淪陷時的點滴。
因為阿公在教會學校工作的關係,媽記得小時候曾跟過外公去玫瑰堂領生活物資,更拿著有英女皇皇家圖案的漱口盅輪奶粉等等。她也聽過淪陷時很多人棄屋走難,丟空的屋多,夠大膽不怕死的人便可「霸屋」自住。。
因為媽講及的地方,建築物至今仍在辦公運作。由人口述而傳,添了感性感懷,總是比看史書文字感受到更多更深更入腦。聽著幻想著,禁不住疙瘩起來。
亂葬崗,周圍都有。
不期然想起柬埔寨。一個血腥內戰令國家失去一半人口,知識份子幾乎死光的亞洲小國。這個內戰,比中國的文革更近。。
2003年曾踏足過這片被波爾布特赤柬控制和瘋狂屠殺的國家。除了舉世著名的「波爾布特罪惡館」外,旅團還帶我們去了當年其中一個亂葬崗紀念場參觀。導遊帶著我們經過數十個長滿青草的土坑解說這是亂葬崗的土坑。。當年,每一個土坑裡都埋了數百個無辜被宰殺的國民,有男有女有長有幼。。骸骨現已逐一從土裡掘出再整理疊好供奉在附近紀念塔中超度。然而,站在土坑邊仍不時見到沾著泥土的人骨散在地上。。不得不小心奕奕走動。。
除了響亮的蟬鳴被容許外,這裡的人聲彷彿悉數被不知那來的力量「消音」了。是這裡的人都為死難者傷感得沒心思多說話,還是大家早空白一片而忘了任何語言?抑或是只我一個聽到蟬鳴而排斥了其他人為的噪音?抬頭,灸人的陽光在頭頂上。。「同樣吧?」。。那年那天,像這樣,偶爾有浮雲在藍天上投下陰影的好天氣下莫名其妙地一一被宰掉。沒有名字,不敢聲張,只留下一片片一堆堆白骨。。
亂葬崗,周圍都有。
願死者安息。
2 則留言:
願離去的人能在另一個地方安享快活。
戰爭、歷史 其實離我們並不遙遠
即使是繁華璀璨如香港
也曾有過那樣黑暗的日子
剛剛聽完『光明頂』
陶傑分享他在波蘭奧斯維辛集中營遺址的見聞
不勝唏噓
他就有提到赤柬的罪惡 和納粹德國的罪惡的不同
赤柬的屠殺 外露而瘋狂 一個個亂葬崗就是象徵
而納粹德國則是把屠殺進化成一種工業
集中營就像一座工廠
幾百萬的猶太人從各地運到
分門別類
能工作的男人走一邊 (暫時的生路)
婦女老幼走一邊 (死路)
說是送她們去『沐浴』
但花灑頭中噴出的卻是毒氣
人死了 他們身體的一些部份還不會浪費
比如用她們的頭髮來製作地毯、工藝品之類的......
無比的瘋狂加無比的理性 更加慘忍而令人顫慄
有時候 歷史的血腥
超乎人類理性的想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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